當年服役在軍中負責過一段時間的補給業務，某一天在部隊休閒時與弟兄打棒球，一棒將球打飛了，換來不是全壘打，而是將營長的指揮車前擋風玻璃打破了，不正常損壞，若要送修，勢必要按規定接受處罰，當然部隊可以私了，到民間的「軍用物資材料行」可以買到，然後請二級廠弟兄換上就行了。當時採購的價格是１９００元，店家開的發票是３６００元，不解的問老板：「是我自己打破的，不用發票報帳。」年少的我一直覺得奇怪，為什麼１９００元的玻璃會開３６００的發票？直到有一天我負責採購５００片汽車擋風玻璃，相同的情況又發生了，但我自有堅持，否則不予採購。
老板說了：「阿兵哥，你回去問問你的長官。」我終於明白了，從以前開始直到當時都是如此，所以老板很懂行情，會主動開立高額發票。問題來了：「歷年來每次買回來的都是３６００的玻璃，而我卻能用１９００元買回去，到時候會是誰當倒楣鬼？是那些人嗎？」當然不是，因為我的堅持，所以倒楣的是我。於是被派去當個無關痛癢的政戰士，成天寫寫報告挖人隱私，而且報告上規定有的項目一定得填寫，不得空白，空白就會被修理。優點，讚美別人的話自然在行；缺點，並非每次都會出錯，這個部份就傷透腦筋，總不能亂寫，所以每回莒光日就傷透腦筋，該怎麼辨？那個天才誰規定不得空白呢？
終於讓我想到辨法，莒光日是按表操課，每個環節都有規定時間，簡單講：主官精神規定是十分鐘，若少於十分鐘是缺點，但是若超過十分鐘，勢必分組討論時間一定被佔用，不足於規定時間。想到了這個辨法，於是在缺失上寫著「主官精神講話，九分五十九秒，不足十分鐘，建議檢肅乙次。」我的政戰老板簡直快瘋了，單位怎麼會出了這種瘋子。英明的長官說了：「你就寫寫無關痛癢的話，自已編也沒關係，你可以交差，別人也不會受到處份，去看看從前的學長怎麼寫？」其實怎麼會不知道從前的學長是怎麼幹的，只是不想這麼幹，就用以「秒差」的方式表示自己無言的抗議，是否因為差一秒而處罰？
沒多久找來一個新兵，長官說了：「反正你快退伍了，這位是將來要接業務的新兵，你提早教他。」當然我就提早鞠躬下台，而沒有業務的我，只能全副武裝當起「職業安全士官」，因為大家都有事要忙，我則成天坐在大門口，指揮衛兵，接戰情電話。工程單位有用不完的油，不少軍官都將「軍用油」加在自己轎車裡，國家的油不用錢。有一天前任營長來了，開著轎車帶著「小三」來前，一句命令「把油加滿」，立刻有人上前幫忙加油，「等等，沒有營長的命令，誰也不許動作」。前任營長瞪大了眼望著我「你知不知道，我是你們營長的學長，而且是我一手拉拔起來的？」我假裝打了幾通電話，表示「找不到營長，等找到了再說」，在「小三」面前丟這種臉，真把他給氣壞了。
我們的副營長把軍用水泥向民間人士交換羊隻，又用敦親睦鄰的名義派阿兵哥養羊，其實誰都知道羊是他的；營長自己買了一台貨車，在一家貨運公司靠行，自己的駕駛兵換了便服，搖身一變就成了貨車司機，油當然是用國家的，至於錢，肯定是自己的；後勤官專買發生事故的進口車，自己買材料，用保養廠的弟兄與機工具維修，修好之後賣錢，在營區前面一排排的進口車看起來很壯觀；連長呢？某天晚上由副連長晚點名時，當值安全士官的我，突然見到一道人影禹圍牆外一閃而過，有人翻牆，衝出去抓人的結果，抓到的連長，外面包商的車子正等著帶連出去喝酒，兩個人只能相視無耐的苦笑，然後望著汽車揚長而去。
今日見到長官周令文先生的一段文章，從軍校出來之後，曾立志「我以中尉的官階畢業後，被分發至號稱最先進科技的戰鬥部隊擔任副排長。這是我軍旅生涯的開始，我立志不讓我的記錄留下絲毫的污點，即使是一個申誡都不容許。」有一次因為操作評比讓長官受連帶到處份，於是向長官報告，可是長官此時拿出一堆申誡命令，表示「我很瞭解你們這些剛畢業學弟們的心態，給你看這些，不是要你學我。只是要告誡你，在你往後的軍旅生涯中，如果你念茲在茲的是你的考績和記錄，你將在部下眼裡是一個沒有擔當的長官，你也許在長官面前吃得開，但永遠無法贏得部下的尊敬」。
見到這段話令我想起一個人「馬英九」，馬英九是非常在乎社會觀感，非常重視長官評價，非常在意個人紀錄，因為在乎社會觀感，所以進退無據，做事全憑民調；因為重視長官評價，永遠只是個乖乖牌，唯命是從，從不見創新格局；因為重視個人紀錄，所以他只在乎法條，嚴苛到不近情理的地步。政壇上流傳著一句話「馬英九沒有朋友，王金平沒有敵人」，這句話為馬英九的性格立下了註解，這也是在紅衫軍運動之後，馬英九民調一直下滑的原因。不可否認的，馬英九是個好人，是在政壇人少數非常乾淨的人，可惜馬英九太愛自己，人民與部屬在個人紀錄面前顯得礙眼。
自己曾經當過別人的部屬，也當過別人的長官，可惜令人尊敬的長官通常沒什麼好下場。碰到不合理的命令，與部屬的利益衝突，是選擇據理力爭，還是唯命是從？達成長官交付的任務最重要，至於部屬，反正是別人家的孩子？生命歷程中曾經碰過令人懷念的長官，不論他現在身在何方；也曾在電視上見過顯達於社會的官長，不過看到之後想令人吐口水，罵三字經。有的時候想想，要是人生到了關鍵時刻做出不同的抉擇，肯定現在人生的境遇會大大不同，見到上述文章也心感安慰，至少逢年過節有人想到我，大家見面能愉快的聊聊往事，應該不會有人在背地裡罵我，其實人生不過是選擇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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