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ooper lee的部落格

　　那天在ＫＴＶ中友人唱了一首歌～君無愁，是一部台視武俠連
續劇的主題曲，推算起來應該是在２６年前，當年我才１６歲。日
前電視製作人王偉忠製作了一部紀錄片～再見建國二村，我們都是
同一個眷村出身的軍眷子弟，看起來心有戚戚焉。直到現在農曆新
年按例回嘉義祭拜母親，順道回到建國新城探望老隣居。從前的眷
村是日本人留下來的日式住宅，台灣人稱之為【白川町】的地方，
隨著年代久遠，也到了要更新拆除的時候，於是有了現在的建國新
城。只要在外面碰到同眷村的孩子，會相互問：你是那的？我會大
聲告訴別人，我是【白川町】的。

　　【白川町】成了我們這群孩子在外面的標記。因為建國新城是
公寓大廈式的集合住宅，一向住慣了平房的父親決定在外面自己購
買透天的房子。眷村拆了領到一筆拆遷費，加上興建期間的房租補
助款，不過家裡實在沒剩餘什麼錢，因為身為軍人的父親讓兩個小
孩念私立學校，全家吃儉用只為栽培子女成材。為了早日還清銀行
貸款，母親幫西裝店做衣服，利用一個下午的空閒做一條西裝褲可
以賺一百塊的工錢，比起其他的眷村媽媽們做聖誕燈泡是好賺很多
。當時的眷村家家戶戶幾乎都幫附近的工廠做家庭代工，只有我們
家沒有這種景況，就為母親有做衣服的專長。

　　有一天來了一位隣居何小姐，對母親表示：我觀察了很久，你
們家的孩子很乖，有教養，我有位妹妹剛生下一個小男孩，可否請
你們幫忙帶？錢的部份絕不成問題。於是我們家就來了一位剛滿月
的小男孩，那一陣子也造成家庭的混亂，畢竟家中多了一個新成員
，這個小朋友直到四歲才離開，恰好也將銀行貸款清償。小朋友的
事大家簡直是用搶著來做，父親上班，母親做菜的時候，小朋友的
照顧責任就在我的身上，所以舉凡換屎片，泡牛奶，都不在話下，
更強的是，我有天生的本事讓小朋友由哭變笑，簡直是超級無敵孩
子王的化身。

　　小孩一寸寸的成長，從會坐、會爬、會站，直到有一天聽見小
狗子叫著我，回頭一看，小狗子居然搖搖晃晃的走向我，哇～～～
，小狗子居然會走路了，小狗子居然會走路了。其實我們全家都不
知道小狗子的名字，小狗子的家人都叫他做小狗子，因為小狗子是
個屬狗的孩子。一時間屋頂差點被我的叫聲穿破，全家人都集合過
來，念書的也不念了，炒菜的也不炒了，洗衣服的也不洗了，全家
人圍在小狗子的身邊，母親說：今天不做飯了，全家出去吃飯慶祝
。那天小狗子想來找我，不自覺的就走了過來，我親眼見到小狗子
在人生中走出的第一步。

　　會走路的小狗子更麻煩，將家裡有帶【角】的東西全收起來，
深怕小狗子跌倒時碰傷了，大家應該都曾見過小朋友學走的場景，
偏偏這個小狗子與眾不同，喜歡站、更喜歡走，小狗子會走路實在
是件麻煩事。後來搬到新家居住，是一棟三層樓的透天房子，父親
特別請了鐵匠在樓梯口做了小鐵門，被小狗子爬上樓梯又從樓梯下
摔下來，反正這個家不知不覺的都以小狗子為重心過生活。我小時
候超愛菠蘿麵包，對我而言可是奢侈品，偏偏小狗子也愛，見到菠
蘿麵包就要分食，只好你一口我一口的將一個菠蘿麵包吃完，我只
有碰到這個小強盜就投降。

　　當時電視有一部很紅的連續劇～孤劍恩仇記，主題曲就是君無
愁，當時的小狗子不僅會唱，而且會演，常常身上披著被單，身背
著寶劍當起君無愁，我只能演那個被大俠殺死的壞人，小狗子一次
次的殺，我就一次次的死，這樣戲碼常常上演。聽到友人唱這首歌
的時候我想到了小狗子，畢竟是別人家的孩子，終於到了要離開的
一天，從知道小狗子要走的那一刻開始，全家人陷入了一種前所未
有的低潮，小狗子好像也感染了這種情緒，終於到了小狗子走的一
天，家人開始交代一些小狗的喜好，習性，還有重要的注意事項，
然後眼見小狗子被家人抱走。

　　當時我曾經躲在房間裡偷偷的哭，而且哭了好久。有一次不小
心看見爸爸也在偷偷的哭，我知道為的是什麼原因。甚至一向理性
的爸爸曾經說出很不理性的話：小狗子真沒良心，為什麼回不來看
我們？小狗子只是小孩，就算想又如何呢？我這輩子只見過爸爸哭
了三次，一次是為了小狗子，另一次是外婆過逝，爸爸的媽媽遠在
大陸，母子兩個人分隔兩岸至死不能往來，爸爸將思念母親的心情
全部投射在岳母的身上，是爸爸的另一個媽媽，就算外婆的親生子
女也比不上爸爸孝順，這也是為什麼一個外省女婿在一個傳統閩南
大家族中講話俱有份量，是大家真心尊敬與佩服。

　　另一次見到爸爸掉淚，是在他結髲三十五年的妻子告別式上。
其實哭是好事，女人為什麼平均壽命比男人長？因為女人會哭，男
人常常基於面子問題，眼淚往肚子裡吞，某種程度哭是壓力的釋放
。後來有人見到媽媽可以將小孩帶得很好，於是不少人上門請求媽
媽幫他們帶小孩，不過都被全家投下反對票否定，因為別人家的孩
子終究會被帶走，因為我們不想再為另一個孩子再哭一次，給多少
錢都不幹。聽著友人唱著這首歌，彷彿我又回到１６歲，一個超級
無敵孩子王的歲月，小狗子現在應該２６歲了吧！現在過得好嗎？
還記得我們嗎？